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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工厂,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一个中国小城市的亿万富翁,把自己的工厂开进了美国曾经引以为傲的汽车生产车间里。乍看起来,是一部非常具有中国崛起自豪感的企业宣传片,然而在一个美国人眼中,这一切又成为了别有一番风味的历史进程。

不仅仅是美国人的视角,包括网友的激烈讨论,对于企业体制和国家意识形态的讨论孰优孰劣,甚至对于一名观众会将自己代入到哪个角色产生的孰高孰低的价值评判,都是这部纪录片成功的地方。

当你不去评判任何事物的时候,纪录片就会呈现出冷静而残酷的现实来。

 

十八世纪工业革命开始,蒸汽机不但消灭了传统的小作坊,甚至将英国人用蒸汽机船送往了世界各地。在崛起的资产阶级手里,地球的文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英国人统治了地球,二战以后,美国接班,美元也占领了地球。从前的封建制度与帝制逐渐土崩瓦解,地球人分成了两个阵营——越来越多占有生产资料的资本家与只能成为工人成为机器奴隶的工人阶级。

伴随着阶级阵营的分化,人们的意识也随着革命发生了变化,传统的帝王将相不再是神授的,而人权才是唯一被天赋的。

回望过去的资本主义发展史,科技文明与发明让人类的生活瞬间主宰了地球,传统宗教与道德让步于权利与思想,人文主义滥觞,社会进步肉眼可见。

然而有人却提出了相反的意见,社会生产力不断进步,机器的速度越来越快,生产的东西越来越多,是不是每一个生产产品的人就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呢?所有工人生产的现代生活,汽车有了,楼房高了,飞机也有了,电影文学娱乐电视应有尽有,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过上家庭美满的生活呢?

马克思说,不会的,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远远没有解决。

生产再多的汽车,房子,手机,资本家为了利润生产越来越多的产品,但是所有的利润,终归是属于个人的。

生产力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最终会让阶级分化永远无法消除。

 

所以直到今天,生产力可以说是已经实现一半共产的年代,自动化越来越发达的时代,美国的工厂还是搬走了,他们搬到偏僻的第三世界国家,享受价格低廉的工人,从而保证效益的最大化。而中国一家生产力完全社会化的玻璃厂已经成为全球汽车玻璃最大厂,已经可以进入美国,让中国主管说出让美国重新变得伟大这种话。

这就是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吧。

美国人正在享受金融与血汗工厂带来的利益,工厂从世界各地获取财富反哺国家,造就高福利,可以说是全世界人都在养着美国人。但是他们也有欲望,也有需求,也想要“大国再次崛起”,只是这个口号看起来美好,想要实现靠已经社会主义化的美帝国已经很难了。

与川普所认为的制造业回归美国,美国就会重新伟大不同,社会化的企业已经不再是过去又一家企业主导的独家工厂了,世界上每一个工厂生产的产品,都是服务于其他工厂的。即使三星与苹果在手机市场的纷争很大,然而所有手机屏幕都必须来自于三星公司,而所有的相机传感器都来自于索尼,所有的企业都是扁平化的,合作化的,以前美国的汽车一年想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的年代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说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地球团结起来了,只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利润。

全世界每天产出的汽车,相机,手机,等一切现代生活用品,在生产社会化的前提下,是无休止的高负荷运作的。是的,很多人买不起,但并不代表工厂可以不做,不做就被取代,资本家同样要面临这个事实,而资本家的生活不会被影响,他们有自己的法宝,那就是剩余价值。

是的,直到21世纪,所有的工人依然面临两个问题,是生存还是权益。

 

无论你代入谁,是曹德旺为代表的资本家,还是王为代表的的普通工人。在片中,中美的关系经历了蜜月期和阵痛期,但是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被破坏,为了生存,双方依然保持了合作态度。

福清作为福建出海口,历来都是下南洋的关键地带。如今在福清这个小地方,农民根本不需要种地,也不需要进城,三三两两都可以去世界任何地方当富豪。他们出海,到达异国,唯一不忘的就是身为中国人的身份,于是他们团结亲戚好友,在世界上各个国家扎根,利用中国人传统的道德模式统治工人,利用勤劳保持高效率聚敛财富,然后没有一个人将钱花在各种消费与享受之上,而是送回老家盖房子买房子。对于财富的执着,让他们得以延续欧洲的早期资本主义传统,成功地制造出了福耀玻璃这样一个怪兽。

在片中,中国福耀玻璃的工厂简陋肮脏,工人没有安全措施,毫不停歇的工作着,而美国工厂宽敞明亮,大家却总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要不要罢工。中国的福耀玻璃缘何能够成功,对于那些汽车大厂来讲,就是便宜。他们效率高,质量好,人工价格低,如同富士康的扩张一样,这样的早期资本主义工厂,是所有资本家的心头好。所以他们可以占据大量的市场份额,同时将这种社会化的生产关系带到资本主义大本营的美国来,造成了美国工人的第一次困惑。

 

经历了无数次经济危机与大萧条的美国人,深知工作对于自我的重要性。而因为经历过战争和危机的动荡,工人的自觉性也比过去高了很多,一百年来,无产阶级从来没有停止用各种手段来保障自我的权益。

这是中美文化的第一个冲突。

我们过去听说欧美国家是“天赋人权”,但是这个说法也仅仅限于资产阶级之间。如片中所反映,工人的人权是自我拼搏奋斗得来的,国家意识形态与体制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正因为人权的获得,让他们更加明白个人与自由的重要性。

美国人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工作对于他们来讲,只是谋生的手段,物质解决了,他们会去追求更多的精神财富。而权利意识的觉醒,正是要保障他们足够的时间空间,去阻止马克思所说的“异化”,去学习,去看书,去打棒球,去骑马,一切业余爱好都能让人从机械化工作的牢笼中解放出来。

然而当资本家撤资,工厂搬走了,工人的生活就从中产阶级回到了无产阶级。

所以,并非是美国人天生爱闹腾,而是对于生存和权益这个单一选择题,他们已经趋向于选择我的权益。虽然生存问题很重要,但是权益的争取,正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

然而,历史的轮回让这次反抗失败了。

 

中国人,中国文化恰恰相反。我们经常自豪于泱泱大国,五千年文化,说白了我们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却寥寥无几,谁都无法否认,现代生活是工业带来的。即使如曹德旺本人活在过去,怀念那种蝉鸣蛙叫的乡下生活,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为了生存不断地扩张工厂,乃至于无视了环境和一切人权。

片头说起了这仅仅两百年历史的美国,虽然带有中国人的讽刺意味,但却是现代美国的一种自豪。

传统的中国人用生存意识约束自己。作为人,他必然是家庭,宗族乃至于民族的一部分,所以集体意识深入人心。一个年轻人,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去努力赚更多的钱,去置地买房,赡养老人,娶妻生子,延续血脉。所以在一个两班倒的十二小时制工厂里,工人面无表情的可以不断要求加班,甚至默认工厂的效益是对于自我发展最为重要的人生诉求。

在这个环境里,自我,权益,是不可以摆到台面上的,这两个词甚至也成为了中国的领导层鄙夷美国人管理制度低下与工作效率低下的筹码。

插一句话,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动物进化的r策略与k策略。

R策略就是以昆虫为代表的进化方式。

他们选择体型缩小,并且大量产卵,以虫海战术来保持种族的延续。事实上,他们成功了,三亿年来,昆虫没有灭绝。然而他们也不再进化了,只要环境不发生变化,他们就会持续保留种群,保持了一种高增长率,在天敌缺失的情况下甚至会无限增殖,但是他们也失去了智慧,甚至保留了自相残杀的本能。

K策略就是以哺乳动物为主的进化方式。

哺乳动物体型长大,并且一胎只有少数胎儿,生存率很低,但是保留了个体的智慧持续增长。但是后果就是环境的占有率很低,基本上我们见不到多少野生动物。然而就是这样,从哺乳类才慢慢有了灵长类,一直到有了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

从自然角度来讲,两者都是成功的,但是生存策略恰好也隐喻了东西方某些文化上的差异。

 

然而这些差异,在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无论国家体制如何改变,人类的思想如何进步,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马克思提出了这个矛盾,却想不到如何解决。

生产力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的私有制,造成了大量的产能过剩,中国不断地向外输出基建工业,美国不断地输出武器,两个国家都表示还要继续不遗余力的收割韭菜,让人不得不思考,什么时候共产主义才会来到呢?

在片尾,主管欣喜地向曹德旺介绍着自动化将逐渐取代工人的现实。

在过去,我们会幻想有一天,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机器人取代人类,我们就可以养尊处优地享受生活,一切都交给机器去做。而未来却仿佛在向我们描述着一个并不美好的现实,到时候所有人的家里都已经智能化,都可以不再去工作,那么人性中的贪婪就会消失吗?

我们有时候贪婪的甚至不仅仅是财富,也会有时间,空间,包括情感,人类还能再承受一次世界级战争吗?

 

当两个国家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工厂中,双方互相学习,保持友情,这个时候,人性的另一面又取得了胜利。

影片并不会刻意像一些人一样刻意制造矛盾与对立,在整个中美文化差异的对抗下,双方唯一能和平相处的办法,也许就是互相学习对方精神深处所保持的品德。我们承认人权的至高无上,但也无法否认人性的黑暗,社会仍然处在一个需要发展的年代,这对于双方来讲,都是一个需要重新审视的课题。

社会主义诞生伊始便是寄希望于人性中良善的部分,所有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推翻资本家对于生产资料的绝对占有,并且保持对个人权益的保障。在今天,一个老派的社会主义国家制造的原始积累资本主义企业,与一个传统的资本主义国家制造的社会主义人民,在同一个时刻,成为了历史的交汇点。

意识形态?政治与体制?都不重要了,政治是不会改变的,如同资本家对于利润的唯一执念一样,只有一样事物可以改变,那便是当你放下成见,去和一个同为同一星球的人握手言和,你的内心是否会产生新的世界?

人类制造的黑暗从来不会约束人类的进步,人类的进步的钥匙一直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所谓人权也并非是某种体制和意识形态所赋予的,从始至终,工人权益,诗人的权益,人类的权益,都是在良善中与自我的贪婪本能决裂,而用智慧争取而来的。

在这个消费主义欺骗你解决资本家产能的时代里,生存与权益,你选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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